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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2609字 |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母亲来电话说,最近村上开始统计各家腾退老宅子拆除一事了,我心里便犯了难。一方面是国家政策、一方面是百年祖产、一方面是地质问题,拆是必然。所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怅然,如这西安城里的雾霾一样弥散。
我的故乡,在离县城十余里的地方,枕山带河,一席锦缎般的山地从半山腰铺至河边。虽是秦岭腹地,但也算是山地中的富集丰饶所在了。
一百多年前,老祖先从安徽迁徙至此时,伐林辟地整田,择半山腰良田之中安营扎寨,夯筑土墙、垒架柏木、覆盖青瓦,成四水归堂形制,即是最早的居住院落,后辈人都称之为天井院子。天井院子走出的后辈陆续分支成了各自分布的四处集中院落,院落周围也往往茂林修竹,生得几份毓秀。
2008年汶川地震时,震感强烈,数处房屋倾裂。惶恐间,报上级政府勘察原址所处为地址不稳定区,存滑坡体风险。于是,搬迁新址重建。老村从此沸止凋敝,只是大家时常回去转转、歇脚,算作牵念。
诗人野夫曾说:“故乡”一词所能唤起的温馨,非仅其风景全殊,乃因那一曾经的所在,有着自己牵肠挂肚的故人。如今,已经不需要拆掉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了。不应该撕裂过去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奋斗一生的作品和记忆。父辈这一代人一生就只有三个作品:耕种的土地、儿女、亲手建设和住了一辈子的祖屋。土地荒废了,儿女进城了,祖屋成了唯一可以依靠和安放灵魂的载体。
我们需要在感性和理性之间、短期利益和长期发展之间细思量,温柔以待。在乡村房屋的拆除上,无论上级政府、基层政府还是村民主体,都要抱长远眼光、持审慎态度去看这一方水土、一宇屋舍的精神性功用、文化性价值、独特性地源,在未来这个周期里的可能性。毕竟在一个农特产泛滥的时代,具有精神性存在的乡村老房子才是乡村最好、最特、最具承载性的特产。
从政策上看,拆除腾退确有必要。但如何真正做到价值识别、遗产保留、分体对待,是基于乡村环境整治和乡村产业发展的真正攸关。比如土地管理法规定有其人性化之处:“要依法自愿有偿退出,自愿是重点。也就是说,只要是农民通过合法渠道取得的宅基地、建设的房屋,不管是不是“一户多宅”,其要不要退出完全由农户自己做主。人居环境和“空心房”的整治,要同涉及的农户进行充分协商。”。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是基层执政能力和意识能否用到、用准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突破“近则生疏”的灯下黑人性弱点和畏上的长官意识,这是政策在柔性和细节上需要顾及的,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
政策往往是落后于市场的,发展的本质是创新引领。对于过去二十年高速衰败的中国乡村来说,未来十年将迎来真正的机会,然而当机会出现,乡村还有什么本源的东西是可以被赋能和塑造?这是今天的地方执政者包括农民本身,需要真正直面和思考的问题。在一个狭隘的层面上,我们可以参照一下远处的莫干山、金山岭唐乡,近一些的留坝、修武,他们在通过什么实现由点及面的逆袭?
从资源价值上看,就地取材的夯土建筑,以石基、土墙、木檩、灰瓦为主要元素,原生于一方山水之间,也完全融入于一方山水之间,这是最能代表地方文化在地性、识别性的物理载体,如果城市里最值钱的是附着于其土地之上完好规划的楼房,那么乡村里最值钱的应该就是附着于其土地之上星罗散布的土屋,这些土屋各有尺度、自有风水,高低上下错落、正房偏厦搭配、房屋树林共融,发乎于自然的规划是最高级的规划。只是这山水之间、土地之上最高级规划的村落,还没有迎来属于它的时代-乡村振兴时代。
二十年之前的乡村是生产力富集、生产资料充足、生产关系和谐的农业时代主战场;过去的二十年,乡村是生产力匮乏、生产资料贫瘠、生产关系断档的城市化边缘地;未来的二十年呢?十九大报告中论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可见端倪。因为这种高速城市化的二十年过程中的另一面是严重失衡的剪刀差,在东西部之间、城乡之间,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发展创新挑战和社会治理风险。
从发展趋势上看,我一直跟全国很多民宿文旅领域的朋友交流时讲过,过去是城市对乡村的剪刀差。未来是大城市对小城市的剪刀差,所以小城市还要有所价值,一定需要精准细分定位,围绕大城市找到自己追随的位置。那小城市所领衔的星罗棋布的乡村体系,就成了各具特色的存在,通过村民变股民居民,房产变动产资产。产业深入乡村,带动村民家门口从脱贫走向就业致富。把乡村做实做好做体系,把城市人带入乡村。实现城市人的后花园和消费地。城乡能够真正找到各自的定位,实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如此应是真正的城乡融合。
毕竟七八十年前,建筑大师梁思成林徽因没有阻止了的北京老城拆除,后来愈发被后人发现是个不可纠正的遗憾。今日之发达,更应该有意识、有能力、有责任,保护一些可以传承、发展的前人积淀。毕竟已经有那么多的民宿提供了存留、加固、改造、经营、创富、带动的可行性。
从产业建构上看,今天的山区乡村,需要的并不是基于耕种的土地,尤其对于秦岭腹地来说,土地资源本身稀缺,守住十八万亿亩耕地红线的责任和重心根本不在山区山地。其要的不是土地资源的增量扩大,而是土地资源的多元化高效、高附加值利用。我们需要站在未来十年回观今天,到底应该如何审视当下农村残存的重要价值,如何审视一方山水一方人的独特性,从而从大市场中给与与之匹配的产业建构。这都需要我们一县一镇一村的主政者在开动挖掘机之前思虑成熟、规划清楚。毕竟站在未来,这些今天破破旧旧的屋宇就是未来发展的无可替代的,带有核心印记的文化物理资产。十四五即将开局,乡村振兴将空前日盛,其一个重要本质应该是乡村风貌和乡村文化的振兴。而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上愁的精神性依存、视觉性记忆、物理化空间正在被拆除毁掉。
一如商业文明,最终必须从被动消费走向体验式消费一样。乡村需要被互动感知、深度体验,而不仅仅存在于博物馆的照片影像中。殊不知,陈长春的隐居乡里系列正在国内大行其道备受推崇,背后缘何?
中国之大,九百六十平方公里,人文丰厚流派遍及。改革开放之后的草长莺飞,确实需要在新时代条分缕析,来实现生态文明美丽中国。发展的本质是生产力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动能,农业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永动发动机,农村是整个农业的承载所在,而农舍是广袤农村大地上原生原长的兼具着物理性和精神性双重融合的资产。何况类似镇安这种毗邻特大中心城市一小时辐射的青山绿水之地!!!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老家-半坡和与它一样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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