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总统下令寻找排华遇难者万人塚并查明真相

【环球时报综合报道】对于半世纪前发生的排华屠杀事件，印尼国内呼吁打开禁忌话题，直面真相的呼声不断。25日，印尼总统佐科下令在全国各地寻找遇难者的万人塚。据印尼《雅加达邮报》26日报道，佐科当天召见政治、法律和安全统筹部部长鲁胡特。后者在进行媒体通报时说，总统指示“要是真有大屠杀惨案的万人塚，政府部门就要找出来”。

鲁胡特称，过去几十年来，印尼人常听说有几十万人在1965年的大屠杀中遇难，但迄今为止，尚未发现“一个相关的万人塚”。他说，如果非政府组织或者谁有当年大屠杀及万人塚的数据，就请帮助政府揭开真相。很多人或组织声称有相关数据，但拿不出证据。

英国《经济学人》23日最新一期刊文，回溯当年的大屠杀事件。报道说，目前对遇难者人数尚无定论。有人估计，超过50万人死于那场屠杀。印尼国内很多人希望，佐科上台后，能够打开这个禁忌话题。

对于政府搜寻万人塚的决定，印尼国家人权委员会成员西蒂表示支持。她26日对《雅加达邮报》说，政府应该找到那些受害者的遗体，并以“高规格的人道主义方式重新安葬”。西蒂称，寻找万人塚的目的是探寻大屠杀真相。与此同时，政府也应寻找其他信息、事实和目击者的口述，“政府必须赶紧行动，不要为死亡数字争论不休”。《经济学人》评论说，50年后，印尼终于开启对“最黑暗一年”的公开辩论。(任重)

新闻背景：50年过去了，印尼仍然拒绝为屠杀华人道歉

遭到杀害的印尼华人

印度尼西亚18日、19日两天召开了题为“剖析1965年悲剧”的研讨会。这是印尼政府50多年来首次支持在公开场合讨论发生在1965年至1966年的反华大屠杀。学界普遍认为印尼政府主导的这次惨剧造成超过50万华人被屠杀。此前这个话题一直是印尼的禁忌话题。

虽然印尼政府主办了这次研讨会，但是印尼安全部长在开幕式上直接否定了道歉的可能性。印尼政治、法律和安全统筹部部长鲁胡特表示，遇难者人数不可能超过1000人，并反问“你们能指出一个万人坑给我看吗？指给我，我就去。”

左：翁东中校被带到法庭；右：被捕后排队等待被屠杀的印尼共产党人

1965年9月30日，印尼苏加诺的总统卫队营长翁东（中校）等人，率部秘密包围7位陆军将领宅邸，打死六人，仅一人逃脱，此事被称为“930运动”。当时印尼第一大党印尼共产党在报纸发表社论支持“930运动”，也有人指印尼共产党实际上参与了此事。但随后风云突变，印尼陆军少校苏哈托发动军事政变，逮捕了翁东并架空了苏加诺。苏哈托宣布印尼共产党策划了此次政变，随即开始肃清印尼共产党。这场肃清行动随后演化为全国范围的针对华人的血腥大屠杀。随后苏哈托掌握印尼大权，开启了长达31年的独裁统治。由于印尼官方拒绝统计遇难者人数，930大屠杀的具体遇难人数有多重说法，目前学界普遍认同的一种观点是有超过50万人遇难。

930惨案的时代背景

930惨案说起来短，但背后的原因很长。

1965年，中国和印尼的外交关系达到顶峰。中国自1958年起逐年增加对印尼的外援，而印尼政府在外交上也和中国的主张越来越相近。当时，中国甚至向印尼表示愿意在利用原子能方面提供帮助。

中国外交部档案披露，在930惨案发生前一个月，即1965年8月21日，中国副总理陈毅和印尼副总理苏班德里进行了一次单独会谈。苏班德里表示希望中国在核武器方面给印尼提供援助，陈毅回答，“我们可以在这方面给你们帮助。如果我们不给你们帮助，我们就不够朋友。根据我们了解，你们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基础。制造原子弹并不是天大的难事。我们完全可以造出来。双方可以就这个问题进行秘密会谈。”

而中国和印尼交好的60年代初，正是冷战的高峰期。朝鲜战争结束不久，越南战争愈演愈烈。印尼也是东西方势力激烈交锋的前沿阵地。当时印尼军队、印尼共产党和本土穆斯林组织三足鼎立，总统苏加诺以中立路线自居，在三股势力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930惨案发生前，印尼共产党是除了苏共和中共之外的世界第三大共产党，一度拥有三百多万党员，以合作姿态和平参与苏加诺政权执政。

而印尼陆军当时受美国中情局扶植，一直试图将印尼共产党从政府中排除出去。中情局想排除的不但有共产党，还有苏加诺。1965年初，中情局曾判断：“苏加诺活得越久，印尼共掌权的机会就越大。”

苏加诺总统虽然在三股势力中斡旋，但是他更倚重印尼共产党，本身的思想也与美国的思路格格不入。苏加诺先后三次访华，他曾说：“我是共产党人的朋友，因为共产党人是革命者。”苏加诺一直坚持反帝、反殖民，但是在早期并没有提出反美的口号。1964年，印尼对美国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其国内外政策进一步左倾。苏加诺在当年的国庆讲话上“强烈谴责美帝国主义入侵越南”，还谴责了美国在亚非拉各地的侵略干涉活动。

苏哈托

在印尼国内斗争日益严重的大背景下，930事件发生了。苏加诺的总统卫队营长翁东中校率队击杀6名陆军高级将领后通电全国，称此举是为了保护苏加诺免受由中情局扶持的陆军将领控制。然而苏加诺并未出面为翁东的行为背书，随后陆军在苏哈托的带领下迅速反击，进而演变成对华人的残酷屠杀。

1965年，被捕的印尼共产党员

印尼陆军在美国的支持下反共是可以预测到的行径，但其行为的“合法性”源于苏哈托声称印尼共产党参与了击杀陆军军官的930事件，苏哈托还声称中共也参与了930事件。在其30多年的独裁统治期间，苏哈托一直要求中国为此道歉。

由于印尼政府一直封锁资料，目前无法查证两党是否参与了此事。2014年人民网刊文提及930事件时曾写道，“当时正值中国‘文革’前夕的特殊时期，‘极左’思想蔓延到了社会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外交政策也受到了严重的侵蚀，对于‘红色革命蔓延到东南亚’的恐惧使得印尼更加紧了对中国的警惕和排斥。”

印尼的排华历史因素

苏哈托对印尼共产党的肃清随后演化为对华人的血腥屠杀。这除了印尼军方将中国视为印尼共产党的后盾以外，还有更深层的历史原因。

印尼在历史上就有排华的惯例，华人在印尼一直社会地位地下，受到普遍歧视。印尼华侨是印尼各利益集团斗争的替罪羔羊。而其排华历史可以追述到18世纪。

在1740年荷兰殖民统治时期，殖民当局就在巴达维亚（也就是今天的雅加达）大规屠杀过华侨。这次暴行持续7天，城内华侨被杀近万人。

在20世纪40年代的日本殖民时代，日本的统治者继承了荷兰的统治手段，挑拨原住民和华人之间的关系，并扬言只有日本皇军才能“拯救”印尼原住民。这也加剧了华人与印尼原住民的矛盾。

二战结束以后，苏加诺执政时期短暂修复了华人和当地人的关系，但930惨案的发生又让华人成为了屠戮的对象。

到1998年，由于对苏哈托执政不满，印尼发生政治风波，军民之间产生激烈冲突随后演变成全国范围的大暴动。但是这次暴动再次演化为反华事件，华人再次成为印尼社会动荡的发泄对象。

另外，华人在印尼人口占比不到5%，由于职业被限制，一般多经商，进而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虽然掌握了大量财富，但华人在政治上并没有自己的代言人，没有自己的政党。有如三岁小儿持金于市，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同时，中国又是印尼周边的大国，印尼的历任统治者始终奉行压制华人、消除中国影响的政策。当地人和当地政府“合谋”构成了印尼的排华历史传统。

半个世纪后再看930惨案

冷战的硝烟已经散去，红色的激流已经退却，连当年的杀人凶手苏哈托也已经在2008年病亡，但是历史不应该被忘却。在50年后的今天，930惨案这个话题在印尼“脱敏”都如此困难，让印尼政府承认罪行并为之道歉的路将更加漫长。

而这个历史话题的当代意义则是让我们反思如何更好地保护海外华侨的利益。华人如何更好地在当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维护自己的权益？国家如何在国外排华、反华浪潮再起时保护海外华人？

对于第一个问题，今天刚刚宣判的梁彼得案就是最好的回答。美国的华裔社区空前的团结在一起，合法的表达自己的诉求。被判免于坐牢的梁彼得最终没有因为自己的肤色成为美国黑白族群矛盾的牺牲品。

临沂舰亚丁湾撤侨

而对第二个问题，国家也给了很好的答案。2015年也门战乱时，中国海军临沂舰迅速抵达亚丁湾撤走了122名中国公民。如今，哪儿再发生排华风潮，中国也可以把军舰开到那里去，去撤侨，去保护华人的利益。

资料来源：《1958-1965 年中国对印尼的援助》李一平，曾雨棱

《98年印度尼西亚排华动乱始末与苏哈托执政前后华人社会之变迁》余珮瑄

《解读印尼“9·30”屠华事件：华人为何会成为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