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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话古城] 父与子之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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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8 09:55: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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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4837字 |预计阅读时间28分钟

大和大哥俩经常“顶牛”,每次遇一起,说不上几句话就顶上了,谁也不让谁。

大哥上学那会爱撒拐,为此没少挨过大的耳光。打得次数多了,就生出了反抗。有时大哥故意扭着脖子,瞪着眼睛,顶起了牛,犟得很。大是越看越生气,落下的耳光就越是重。大哥脸都肿了,就是不低头,不承认错误。要不是妈拦着,大的耳光是不会停的。从此,父子俩成了冤家对头。

就说那次在公社的供销社,上中学路过供销社门口,大哥悄悄溜进去,趁售货员不注意,猛砸了一下玻璃柜台,只听“哗啦”一声,大哥箭一样逃跑了。售货员闻声转身见柜台碎了,便追了出来,远远望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学生堆中,直气得破口大骂。有嘴长的同村同学放学回来,把事情的经过讲到大面前。大铁青着脸,扭头回家,抄起铁锨把,一脚踹开大哥那扇虚掩着的厢房门,不由大哥分说,就劈头盖脸地抡起锨把。大哥本能地护住头,偷视着愤怒的大。

“咋了吗,可咋了吗?”

“你还问咋了么,你奏哈的事你还装不知道?”

“我奏啥了吗,我给你好好念书哩,没奏啥。”

“叫你嘴硬!”

锨把似雨点落在大哥身上,但大哥的腰还是挺得端端的,站在原地不动。闻声赶来的妈急忙拦住大,“你奏光会打娃,也不问问是咋么回事!”

“妈,你拨(别)管,叫他把我往死里打!”大哥捂着头,倔强地说。

大又要打,妈死死地拦着。大一跺脚,气呼呼地走出门,蹲在墙根角,取出旱烟锅,“吧嗒吧嗒”吞云吐雾,可能吸得急了,“咳……咳”地咳嗽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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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数落完倔强的大哥,又说说大。谁知大红着脖子,粗声说:“你就好好惯娃,看把娃张的。”妈好说歹说,费尽周折,总算平息了父子的“战争”。此后,大哥忌恨更大了。

大哥初中毕业刚十六岁,开始在生产队干活,一时适应不了,看着人家娃披红戴花、敲锣打鼓地参军,心里痒痒的。第二年,偷偷背着大报了名,体检、政审都合格,就是年龄小了一岁,没有去得成,为此哭闹了几天。大看着整天蒙头盖脸睡大觉的大哥发火了,“奏你娃还扑着当兵,都没看萨萨咋长着,看着喔怂式子就咯噔噔地气!”大哥一骨碌爬起,冲大嚷着,“不要你管,明年非去不可!”大睁圆了眼,额上的青筋暴起,要不是妈及时赶到,大哥准又被一顿打。

终于熬过一年,大去了县医院病房灶当厨师了,大哥如愿地参军了。大哥走的那天披红戴花,队上敲锣打鼓欢送。妈领着我和幼小的四弟,一直送大哥到村口,“到了县上坐火车,要听领导的话,哦,你大说他会在车站等你。”妈拉着大哥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不要他送。”大哥语调明显沙哑,嘴还硬得很。妈临挥手还说:“再拨瓜咧,你大奏是喔人,心好着呢。”大哥勉强地点点头,坐上拖拉机走了。

当大哥来到县火车站等车,就见大站在夜色中,痴痴望着。大哥极不情愿地朝大挪去,大塞给大哥几个雪白的夹着肉的蒸馍,“路上吃。”大也不看大哥。“大!”大哥可能是第一次这样叫大,他端详着大额头上的白发,再也说不出话,抱着大给的白蒸馍转身跑开了。

列车徐徐滑动,大哥头伸出车窗,朝大挥手。大站在灯下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移动的列车。大哥突然看见,大的双眼在灯光下分明闪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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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当兵第二年,写信回来说,想要一块上海牌手表,妈难为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要八十块钱呢,在那个一个劳动工分一毛五分钱的年月,八十块钱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妈把信念给星期天回来休息的大,大一言不发,只是“吧嗒吧嗒”抽着闷烟。直到上班走,大才对妈说,“我给他寄,你甭管。”大揣着大哥的信封,额上的沟壑更深了,跨上破旧自行车的那一刹那,自行车摇晃了好几下,差点撞了路边的杨树。

大每月就十八块钱工资,还要给生产队交五块钱的劳力走失费,还要给婆爷五块零花钱,还有大哥底下的我们四个兄弟念书,几乎不剩钱了,就是再省吃俭用,这八十块钱不知道大要攒到猴年马月去。妈常在夜深人静时唉声叹气,一个人自言自语,“娃光管他给家里要钱,可家里的光景他又不是不知道,唉!”

隔了一个多月时间,大哥递信回来说,上海牌手表买了,是大寄的钱。妈立即感觉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当大再次回家,吃饭时,端碗的手颤抖得厉害,腊黄的脸上豆大的汗水扑嗖嗖滚落下来。等大艰难地吃完饭,妈才问钱是咋回事。大不说话,只是抽烟。妈再三追问,大背对着妈声音低低地说,“卖了几回血。”“啥!你咋这么作践自己,一个月抽几回血,你不要命了?”妈流着泪数落着大。“没啥,没啥,不咋地。”大轻描淡写地说,“你千万啊,甭给娃说!”大补充完他的话替妈干活去了。

这是多年后妈才对我们说的,至此,我们都以为大哥和大总算风平浪静,再不会“顶牛”了,谁知道,更大的“顶牛”在多年后又发生了。

大哥当兵复原回来,大还在县医院病房灶当厨子,两个人相见甚少,倒也相安无事。大哥当上生产队的会计,大仍然逢星期天回来一趟,看上去父子俩和解了,妈也跟着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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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一九八二年,生产队实行了联产责任制,地分给了每家每户,除了交够国家的公购粮,留足队上的提留粮,剩余的全归各户所有。社员们劳动积极性一下子提高了,也自觉,有白蒸馍吃了,谁不高兴?农闲时,也可以跟基建队干活,挣点零花钱。做买卖,暂时还没有人迈出第一步。倒是大辞了厨子的工作,回来拉起架子车去南山贩柿子,柿子拉回来再沿街叫卖。约莫两年时间的积攒,终于挣够了大哥娶媳妇的费用。于是,大张落着人,热热闹闹地给大哥娶回了大嫂。

大哥娶了大嫂,一大家子人又过了几年。这期间,大和大哥之间也顶过几次牛,有大嫂在,也都很快偃旗息鼓了。剩下我们四个也陆续成年,大就让大哥大嫂和我们分户独干。户分了,地也分了,可心还是连着的。

这年秋天里,玉米只有一尺多高,加之天旱多日,浇头茬水已迫在眉睫。大哥买回一袋子尿素化肥,放在大的家里,大不在家,大哥就给妈说轮到他浇水时,给自己倒一半,给妈一大家子人倒一半,妈赶紧答应了,妈还夸:“额娃懂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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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旱,人们都等着给玉米地浇水,水到谁家地头,就轮谁浇地,浇完地的传下一家子,以此类推。这天吃完午饭,有人传话说是浇水轮到大哥了。于是,大哥拆开尿素袋子,倒出来一半,背上急急火火就走。刚好大回家,在门口撞见了,大不明真相,以为是妈背着他偷偷给大哥化肥,于是急忙追上大哥,在大哥身后紧紧地抓住尿素袋子,“你把化肥拿去浇地,那你兄弟们还活不活,放哈!”大哥着急接人家的水,没时间给大解释,只是一个劲地拽着尿素袋子努力要向前走。大也急了,死死地抓紧尿素袋子不放手。“赶紧给额撩开吓!”“不撩,这化肥你今拿不走!”

大哥真急了,他原想挥手拨开大的手,赶紧去浇地。谁知道看都没看身后的大,就朝后猛摔手,刚好碰上大向前的上嘴唇,大疼得松手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了,“额把你狗日的,你敢打额!”村子里的人闻声出来看热闹,见大满嘴是血,都喊开了,“唉呀,娃打他大哩!”“这娃胆大很,敢打他大!”“吆,吆呀,不得了啦,儿子打大呢!”

大哥回头看时,已是惊呆了,待村子里的人围过来时,他就提了尿素袋子,耷拉着头回他自己家了,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开了,浇地,哪还有心思。

妈正在洗锅,听村子里的人吵吵闹闹,当听到有人喊大哥的名字,妈围裙顾不上解,跑出家门拨开围拢的村子人,见满嘴是血的大蹲在地上,流着血,流着泪。妈疯了似的拉起大赶紧往回走,大极不情愿地被妈拉着朝家挪去,“你、你、你娃长能耐哩,好、好、好得很,把这狗日的!”大疼得呲牙咧嘴,嘴上的血把布衫子前襟也染红了,即是如此,还想骂大哥,看见大嫂急急忙忙朝这边走,大到了嘴边边的骂话又咽了回去,随跟着妈进了老家门。

妈让大坐在前屋的凳子上,赶紧打盆热水,先替大擦洗血迹,又忙喊我推自行车。妈没有问事情的缘由,也顾不上。我那天刚好在家看书,听妈叫合上书,推出二八自行车来到前屋,看见大衫子上的血迹,以为大和村子里的人吵架了,正欲愤愤不平。妈让我快骑上自行车驮着大去西吴地段医院包扎。一路上我使足了劲狠蹬自行车,好快点给大包扎,大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自行车的后架。医生经过查验伤口,消毒,又缝了三针,说是让大回家休息几天就好了。回家的路上,我问大是咋回事,大泣涕涟涟,就是不肯说。我估计可能有啥事伤了心,也不敢再多问。

我和大回到家时天就黑下来了,大嫂端着鸡蛋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端回去,叫喔狗日的可来!”大嘴唇伤口渗出了血。哦!我才明白是咋回事。急扶大躺在炕上,劝慰道,“大,跟哥置啥气呢,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吗,自家人,犯不上着这么大气,况且大嫂都来了赔情道歉。”大听了我的话不再说啥,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着十五瓦灯泡的弱光望着房屋的椽和萡子(芦苇杆连接的)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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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和大嫂说着话,“都怪我吆,没来得及给你大说,尿素是娃买的,还给咱分了一半,看看你大这脾气,都把人能气死起。老大跟他大一样,都是犟怂。”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恩怨分明地说着大和大哥。大嫂啜泣着,“村子人都说你娃打他大哩,妈,你看这以后叫我们在村子咋活人。”“喔哈怂也不是有意打他大,甭怕,谁爱说啥谁说去,咱自家人心知肚明就行了。”“赶明让老三把那半袋尿素拉过来,我叫喔货把你家的玉米地也浇上水。今年的秋收就全部交给喔货干,叫他好好将功补过。”大嫂愤愤地说。大听着妈和大嫂的对话,没有插嘴说话,慢慢地睡着了。

大哥虽说不是有意和大打架,可毕竟伤了大。他自己也觉得理亏,让大嫂买了鸡蛋、白糖、糕点等送过去。第二天他不但浇了自家地的水,同时也把我们一大家子的玉米地浇了水,还撒了尿素化肥。那年秋收,大哥先帮妈收完大种的玉米,再收自家地的,又帮妈种上了冬小麦。大虽然有气,但也觉得自己理短,碍于自己是老人,也没有再纠缠打架的事,况且伤口已愈合了。看着大哥帮忙收玉米,种小麦,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抽他自己的烟。大哥不顾自己满头大汗,给大倒上茶水,悄悄地放在小桌上,赶紧走开了。

这以后大哥有了孩子,几个孙子围着大左右喊爷爷,大的老脸上又乐开了花。是时间的积淀,还是隔辈人亲,反正大和大哥再没有对战过。

二零一三年,大病重的那会,大哥连续照看几天几夜,自觉出力出钱。大看着,只是不说话。我去看大的时候,大给我说,“喔货表现得还不赖,要不是几个孙子乖,甭叫我再招式他。”我笑笑,劝大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自己的娃,一眼看待。大点点头,还让我把亲戚朋友送的礼品给孙子们带回去。大嘴上是那么说,其实心里软着呢。

三个月后,大走完了他的人生。出殡那天,大哥怀抱大的遗像哭成泪人,那哭声宣告他和大的“战争”永远结束,哭声感动了前来为大送行的村里人,哭声同时将孝敬传承给了下一代人……
作者记
我家兄弟五个,我排行老三。这篇文章讲述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当兵那段是大哥讲给我的。二零一八年年底,侄女远嫁陕北横山。那晚,我和大哥同住横山县酒店一房间,到半夜三点多,大哥唱歌的声音吵醒了我,哥唱的是阿宝的《老爸老妈》,哥流着泪唱的。当时,我就觉得哥肯定是有故事的。于是,哥就讲了他和大的一些事。有些我是知道的,还有一些我只知道部分,听了哥讲的故事,我才完全明白了。

哥说,他当年当兵走时,我们都还小,在上小学,只有在县医院病房灶当厨师的大送了他。大站在夜色昏暗的灯光下,和阿宝唱的歌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大走了五年,他说每听一回阿宝的那首歌,就哭一回。他不知道那时候为啥,大和他都那么犟。犟了一辈子,染了一辈子,到最后都明白过来了,想起就不由人泪流满面。

哥说让我写写他的那段经历。我说,那要写也把你和大打架的事一起写。哥说那不是他故意的,是他失手闯下的祸。我说事实咱都知道,可是村里人不知道,不明白真相,有必要给你澄清一下。哥说,只要咱心里正,不怕别人说,不光彩的事,就不要写了。

我和哥聊到天亮,五弟喊吃早饭才作罢。回来后一直想写,可哥和大打架的事到底写不写,始终困扰着我。所以一直拖着未写。前几天,看到《更长安·时代记忆》征文,随即有了写作的冲动。写,有必要给哥澄清一下,还原事件的本来面目。“打架”事件我是全部知道的,所以写起来就比较顺手,苦于没有时间,只能抽空,攒时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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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之舟在绿洲 2021-1-18 20:29 赞同 +1
cails 2021-1-18 15:57 赞同 +1
西安的圈 2021-1-18 13:42 赞同 +1
亲爱的路人幸福 2021-1-18 12:59 赞同 +1
阳光阳光 2021-1-18 10:47 赞同 +1
此生_不换Lv.7 发表于 2021-1-18 12: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陕西
这年头没个博士学历,连帖子都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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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Lv.7 发表于 2021-1-18 20: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陕西
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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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悦Lv.8 发表于 2021-1-19 17: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陕西
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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