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黄土不埋人（散文）
本帖最后由 赵毛竹 于 2023-5-21 20:39 编辑遍体的伤痕满腔的仇冤游子的脚印啊血泪斑斑——题记
昨天傍晚，我骑着电动车，带着妻子去买东西，要出村口的时候，遇到了兴运正跟一个人说话，这个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忙爷啊！我叫了一声忙爷，由于我戴着头盔加之又拉下了护目镜，所以忙爷根本没有认得我是谁，也好像没有听到我叫他的声音。我只听见兴运对忙爷介绍着我……就这样我和妻子从他俩身旁一晃而过去油坊街。等我与妻子回到家以后，天已经黑了。稍事休息，我便去景景爷家里去找忙爷。景景爷是忙爷的亲哥，忙爷回来就住在景景爷的家里。 我到景景爷大门外面，正逢景景爷的邻居答来爸在他门楼子外边收拾硬柴。我便问答来爸见没见忙爷，答来爸说忙爷刚才提了一个黑皮包出村了。我很失望，就回到了家里。等到晚上九点以后，我就又去景景爷家里找忙爷。文会婆（景景爷的妻子）说，两个小时前不知到谁家去了。我就又失望的回家了。 睡下后，我就给答义爸打电话，问他忙爷回到咱村多长时间了，答义爸说都回来三天了！听答义爸说完，我很震惊，我还以为忙爷是今天回来的呢。第二天早晨七点我就又去景景爷家里找忙爷，文会婆说才走不大功夫，上油坊街去了。我就非常失望的回到了家里，心想忙爷这人怎么这么难找的，我发誓再也不找他了！于是我就睡下了，睡到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景景爷忙爷还有景景爷的小孙子一同来到了我的家。我赶忙穿衣服起床，把他们三人迎接到了我家的客厅。招呼他们落座以后，我就手忙脚乱地找香烟，给他们二人敬烟。我没找到烟之前，景景爷抽起了他自己的蓝白沙，我赶紧给忙爷敬烟。我不知他抽不抽烟，没想到他拿出了自己的黄金叶烟，让我抽，我说我现在不抽烟了，已经戒了六七年了。我问忙爷说，听说你都回来三天了，他说连今天算是第四天！我问他您从新疆回来坐的是火车吗？没想到他却说坐飞机回来的！我问坐飞机需要多长时间，没想到他却说——三个小时到咸阳机场！我惊讶并高兴地地说，这也真够快的了！我问忙爷您去新疆塔城多少年了？他说整整40年了！我问忙爷去新疆塔城40年总共回来了几次，他略加思索后说，连这次已经回来第4次了。我问忙爷您去新疆塔城的时候多大，他说那时只有21岁。我不禁感慨万千地对他说，人生如梦啊！他也无可奈何的说人生如梦。10年前我见过忙爷的一张照片——雪白的头发——简直白完了，一丝黑发都没有！如霜似雪！这次回来忙爷的头发不长，黑明黑明的，我知道这是他刻意染黑的，两鬓头发的根部都是白的。我问忙爷有没有七十岁，他说已经整整七十岁了！忙爷大我整整十岁，我们可以说是两代人啊！我退休已经半年多了。我给忙爷敬烟，也给景景爷敬烟，并且喊妻子烧水泡茶。忙爷和我一样，也是一儿一女，现在都有孙子了。我问忙爷你家距离塔城县城有多远，忙爷说15公里。我问你家距离中苏边境有多远，忙爷说只有3公里。苏联解体前是中苏边境，现在与塔城接壤的好像是中亚的哈萨克斯坦。我问忙爷你是农民还是牧民，忙爷说他是农民。我问忙爷您有多少地，忙爷说现在没有地了，过去有70多亩，现在都租赁给别人了，让别人承包了。我对忙爷说， 你的地真不少啊！你一家人能种过来吗？忙爷说能啊！都是用机器耕种收割啊！我高兴又惊讶。我问忙爷你现在家里饲养没饲养牛羊啊？忙爷说以前饲养过！种庄稼有庄稼的地，放牧牛羊有放牧牛羊的地。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妻子烧开了水，我冲泡了一壶浓茶，又给他们二人敬烟。景景爷一直靠在连椅上默默地抽烟，他几乎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茶泡好了，我分在两个纸杯里，用双手递给了他们兄弟二人。景景爷不喜欢喝茶，忙爷喜欢喝也能喝而且还一个劲的说我的茶好，我很高兴。忙爷上边有三个哥，景景爷是老三哥。除此而外，忙爷还有两个姐和一个妹子。忙爷是初中毕业，没有上高中，就因为此事忙爷从青云寺初中毕业放学回来用手帕捂着脸——哭的很伤心。从此，初中毕业的忙爷就在村里开始了他的农民生涯。忙爷的三个哥都是高中毕业，特别是二哥那是属于“文革”中含金量最高的老三届啊！忙爷兄弟姐妹总共七人，是“文革”前后农村典型的多子女家庭，再加上老父老母一家子总共九口人啊！九口人只有窑洞两孔厦房三间，一天吃的东西那是两头糁糁中间碎面啊！简直是衣不御寒食难果腹啊！忙爷弟兄四个都威武而文雅，而忙爷更是英俊不凡，非常像青年时期的电影演员唐国强 。忙爷虽然没有上高中属于初中毕业文化，但他非常爱好文学，他自己居住的小窑洞里，“文革”以前的杂志特别多，最多的是那种名字叫做“新港”的杂志，而我们一群毛孩子当时都根本不知道“新港”是什东西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忙爷的这孔小窑洞的书报杂志特别多，绝对大部分都是属于“文革“以前的。忙爷会吹军号吹笛吹箫，那会儿大队有民兵连，拴着红绸子的黄色军号是由忙爷吹奏的，民兵连只有一杆冲锋枪，那是属于忙爷佩戴在胸前的，戴着棉帽子的微笑的雷锋不就是佩戴着这么样的一杆冲锋枪吗？忙爷喜欢阅读书报杂志，喜欢写诗写文章，喜欢舞文弄墨，特别喜欢出黑板报，或者出一个什么专栏。忙爷当时可能是民兵排长兼司号员，加之又是共青团员，所以凡是村子里面的高大阳光醒目的地方，比如门楼、悬崖、墙壁的什么地方，都有忙爷写的大幅标语。用红油漆写，用黑油漆写，用石灰水写。站在312国道上面向北边遥望，那村子北边正中的高大巍峨的悬崖峭壁上，是忙爷写的雪白的八个仿宋大字——愚公移山，改造中国！每一个大字都是真人一样大小，气势非常的雄伟！那些年月已经到了“文革“的最后两三年，加之“四人帮”又被粉碎了，当时的政治形势是“抓纲治国”，每个村都住有工作组，经常给老百姓开会进行政治思想学习教育。而就在这个不平凡的年月里的有朝一日，谁也想不到根红苗正的爱写爱画能文能武的忙爷竟然出事了！就是这个出事，从而迫使忙爷背井离乡漂泊流浪新疆塔城，一家伙就是整整40年！而人的一生能有几个40年啊！那时很可能就是不平凡的1977年的隆冬的一个三更半夜，不知道是谁，反正是一个成年男性！这个成年男性一边疯狂敲打着大队油磨的大门一边疯狂的呼喊；洋洋（化名）——你妈病了——，赶紧到医院去看你妈——！洋洋是在油磨上班的与忙爷同村的并与忙爷同年等岁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等洋洋和她的弟弟（也在油磨上班）慌忙穿戴好开门出来一看，大门外早已没了人影。这洋洋姐弟二人顾不上回家就急匆匆的奔赴油坊街医院，三更半夜，异常寒冷，左右前后，黑咕隆咚。没有鸡鸣，也没有狗叫，就连汽车也没有一辆，但刚过红河桥，兄妹俩就敏锐的发现他们的前边好像有一个人影与他们越来越近，就在黑影与他们有两三丈时，姐弟俩异口同声的大声问——谁？对方毫不软弱地回答——你俩是谁？这样一来，双方都一下子认出了对方。姐弟俩说：原来是你，忙！刚才是你敲门喊我吧？对方也毫不示弱的说；什么敲门，什么喊你？洋洋说：“那你三更半夜一个人干啥去了？”忙爷说；我……我去我表姐家去了。”洋洋的弟弟说；别理他了，咱们赶快去医院看咱妈要紧！结果一到医院，他们的妈妈根本就没有在医院。二人又急匆匆回到了家，结果他们的妈妈好好的，根本就没有病。姐弟俩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姐弟俩对家人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的母亲不等天明就派心腹暗中走访忙爷的那位表姐，经过打听和问询，忙爷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到她家里来过。这样一来对于洋洋一家人来说，昨天晚上三更半夜那个疯狂敲门并喊叫的别有用心的人，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吗？很快地，洋洋一家人就把忙爷一下子告发到小队、大队以及驻村工作组甚至公社。当干部们特别是工作组们问及忙爷那天半夜三更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时，忙爷才说我实际是去找我对象去了，由于不好意思才说是去我表姐家了。此时此刻，忙爷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干部和工作组虽然没有有力证据证明这事是忙爷干的，但忙爷无疑已经成为了态度及不老实的重大嫌疑犯了。此时此刻，洋洋一家人对那个敲门人是忙爷已经是深信不疑了，而忙爷现在也是百口莫辩了。事情弄到了这一步，忙爷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随着事情的不断升级发酵，此时此刻的忙爷恼羞成怒的做了一件糊涂事。他不是能写能画吗？他不是爱写爱画吗？于是他就发挥自己的特长优势，拿上一盒粉笔在红河桥以及公路醒目处，乱写乱画，发泄自己对洋洋对于自己的诬陷与陷害。据个别消息灵通人士说，写下后很快就被洋洋一家人擦去了，据说是对洋洋的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事情搞到了这个地步，工作组就抓到了证据了。这个证据就是忙爷对人家洋洋人格的极大侮辱！也就是忙爷的乱写乱画。人常说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忙爷一时冲动， 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虽然你没有干那件别有用心的敲门事情，但你诬陷人家的人格却是十拿九稳的。总而言之，在那件别有用心的事情上，你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极不老实的嫌疑犯。所以大队干部以及工作组很快就把忙爷抓了起来，不准回家吃饭，不准回家睡觉，整天面壁悔过，不停地写检讨，面对全体民兵，面对全体团员，无休止地进行批判教育。除了乱写乱画外，还抓住了忙爷平时的游手好闲与好逸恶劳。当时忙爷只有20岁，用现在的话说他的恋爱他的女朋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大队干部以及工作组还有公社干部把忙爷整的很重，当时寒冬腊月快过年了，县剧团在恵家斜演戏，白天晚上看戏的观众成天上万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从舞台望下去黑黑压压一大片人头攒动。演戏之前，锣鼓家伙敲起来以后，忙爷可怜地就被民兵押到了舞台正中，胸前挂着很大的白纸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的是侮辱罪犯XXX。下来就让忙爷口头自我介绍并作检讨。一个白天加上三个夜晚，每次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想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丢忙爷的人。因为忙爷只有20岁，才刚刚开始谈女朋友。就因为这一个白天和三个夜晚，忙爷的女朋友就跟忙爷直接吹了。可怜的忙爷当时只有人的20岁啊！现在想起来大队干部和工作组以及公社对忙爷采取的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总而言之，他们就是要丢忙爷的人啊！忙爷被上边这么搞了以后，确实在家乡无法生活下去了，订不下媳妇，又找不下工作，所以可怜的忙爷就背井离乡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投亲靠友了！这一去就到了新疆的塔城，这一去就是人的整整四十啊！四十年只回来了人的四次。当年21岁去，如今70岁回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哪里黄土不埋人?至于那个三更半夜敲油磨大门谎报军情别有用心的家伙，直到40年后的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2023、5、21水磨村
拜读 欣赏佳作 人整人太可怕！ 观 不错啊 已读 好 忙爷现在到底多大岁数？21+40=70？ 阅 好 世代的悲哀 好 倍感亲切的美文 说的好！我会持续关注你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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