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幸 发表于 2022-9-21 08:50:45

高五幸:“上一点”筑围墙(小说)

本帖最后由 高五幸 于 2022-9-21 09:51 编辑

高五幸:“上一点”筑围墙(小说)



“上一点”。是张民全的绰号。



绰号是因媳妇翠玲而来的,缘于狗娃、牛蛋在新婚之夜的“听墙根”。



那阵子是土坯房,没院墙。有电灯,没电视,苟家滩社员们白天干活,晚上也没有现在打麻将、跳广场舞之类的娱乐活动,只有遇上谁家给娃娶媳妇,结婚三天无大小,初夜的耍媳妇,让村子沉闷的气氛有了活力和笑声。



张民全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后生,虎背熊腰,看上去浑身都是劲,娶的是双寨村的团支书翠玲,小巧玲珑,柳叶眉,杏仁眼,属于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那个类型。对一个从部队回来的、一个在村里抛头露面的结婚闹洞房,没有以往粗俗的“梱绑针扎屁股”和“高空吃苹果”等高难度动作,而是一个劲的让新婚夫妇唱歌。



唱歌对翠玲来说难不住,点什么会唱什么,“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百灵般的嗓音绕梁,掌声、叫声、呼哨声不绝于耳。一曲刚了,二曲又起,灯光下的新娘子滿脸通红,愈加妩媚动人。



狗娃牛蛋对婚姻都是过来之人,没有起哄,只是站在门口“看热闹”。轮到了民全,民全高嗓门吼唱完“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唱完又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雅鲁江……”



“雄赳赳,气昂昂,民全弹上膛,锚子长,小伙小伙别逞强,今晚缴枪要投降。”狗娃看的心痒、眼热,急中生智,篡改歌词,热蒸现卖开了。一啍百应,唱着唱着唱得变了味,听得新媳妇面红耳赤,脸靥艳若桃花。人群中的小姑娘害羞,扯着伙伴识趣地离开了。



民全妈端着瓜籽糖,大(父亲)拿着烟,喜喝喝地,这时候到新房里给大家散糖递烟,牛蛋接过烟、心不甘的嚷嚷,“姨,叔,撵我们走,着急是抱孙子呀!”



民全大不恼,只是眯着眼睛,咧个大嘴笑。民全妈道大方干脆,“狗娃子,你是吃过葡萄的人,瓜的,明事暗做,被窝留后,这事不丟人,就是一辈传一辈么。”



闹洞房的人儿见状,嘴里噙着糖,叼着烟,识相地各回各家,各种各的庄稼了。狗娃和牛蛋出了门,兴犹余尽,却商量如何在新房“听墙根”。



“听墙根”是刺激事,却也是件苦差事,这差事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还要忍饥受冻,不敢吭声乱动。



新房里的人终于拉了灯,有了想听的响动,狗娃和牛蛋蹑手蹑脚地凑到新房的窗根底下,仄耳细听,狗娃还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收录音机。



新房里传来了令人兴奋的声响。屋外的人大气不敢吭,仄起了驴耳朵。



“你压着我的头发了”。是翠玲的声音。



“往上一点”。



“再往上一点,这下好了。”



翠玲的颤音足以使窗外的人激动,生发联想,狗娃听得差点流鼻血,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民全,加油!加油!”



牛蛋一把捂住狗娃的嘴,拽着狗娃就向街道跑。好在是屋里人用功正专心,没有发现屋外的动静。牛蛋气喘吁吁,抱怨狗娃,“人刚听到热闹处,让你搅和断了片。算咧算咧,回去睡觉。”



牛蛋人言紧,听墙根没事。而狗娃却沉不住气,回家把听民全新房墙根的事,卖牌给了媳妇玉珍,玉珍喜得“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尿没憋住弄湿了裤裆,“你俩啊,真是闲得蛋疼,把人笑得肚肚疼。”



狗娃打开了收录机,夫妻俩美美的过了一回笑瘾。玉珍笑着笑着眼睛成了一条缝,手拉扯狗娃起来,夫妻俩接下来那便是一番水到渠成、不可描述的好事情了。



女人下巴底下没疙瘩,藏不住话。玉珍次日,结枣等不到红,便把“上一点,再上一点”的事当新闻,说给了猪娃、猫娃、叫驴的媳妇。在农村,人们对此种花花带彩的事情表现出异常的兴奋,于是,闲话象一股风,半天功夫就传遍了苟家滩。



翠玲是在熬娘家回来后听到这些闲话的,又羞又恼,狠不得钻到地缝隙里,想到以后如何在村里出门、见人,便把气撒在丈夫民全的身上,“都怪你,都怪你!叫你别着急,你呀,急得跟山猪一样,这下捅乱子了,我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



民全是火爆子牌气,拿出门背后的蹶头把,“走!咱俩走,去把狗日的嫩水给放了!”



见状,本来寻死觅活的翠玲,毕竟是在村里捉过官事的,经见的事多,如果民全这会在气头上前去,非出大乱子不可。她上前紧紧抱住民全的后腰子,不让他出门。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本来预料。民全的鲁莽让此时候的翠玲由闹事变成了缝事,她抢过蹶头把,反过来却给民全说开了宽心话,“咱是领过证的,光明正大,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民全听翠玲如此这般言讲,火气自然消褪了几分,“那这事咱咋办呀?”



“釜底抽薪”。翠玲拿出了领导的台架,向民全进一步挑明她的意思,“咱俩去找队长德胜叔,请他出面善后,把那个带子要回来,不要再让影响扩大化,这样看行不行”。



德胜叔是建国初期时入的党,办事瓦刀泥笔,干净利气,大概长期操心劳神的缘故,身子有点亏,精神上自感力不从心。村头听闲话逮到了民全和翠玲“上一点”的碎语,起初并没往心上去,只是当作恶作剧偷偷地笑。背过身静下心来,令他通过“听墙根”,竟想到了一个平常想不到的大问题:如果家家有门楼、有院墙,那么夫妻间这点正常事情,根本就不会泄秘而成为大家的笑话。



还不是因为生产队不行,社员们穷而造成。想到这里,老队长德胜心里拧成了绳绳,觉得自已是无能,没本事吃凉粉,就得腾板凳!联想他主持民全翠玲的婚礼,一对新人手的先后说话,慷慨激昂,与众不同,讲得有水平,就有让民全来接自已这个班的心思,不知道这娃愿意不愿意淌生产队这摊子混水?



民全和翠玲气冲冲地来找德胜“告状”,德胜在骂狗娃牛蛋一通“崽娃子不学好”后,竟放下架子,向前来的小俩口“检讨”起来,“怪叔没本事,把生产队没有领导好”。



民全翠玲小俩口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是德胜叔也参与了这场闹剧?



“这事你俩口也别往心上去,耍呢么,搁在过去要比现在耍的更凶,咱村就有婚夜把新媳妇的衣服,包括裤衩、奶罩,偷得光光净净,第二天主家买烟买糖往回才赎呢。现在村上风俗进了一步,文明得多了。”



德胜队长说着老话,实则是泻小俩口的火,他看出小俩口的疑惑,“声明一点,叔没掺和这事情。你们会问,盐里醋里没有我,凭啥我还会给晚辈回话,好,言归正题。”



“叔把苟家滩这官事,自解放干到了现在,今年盼明年,明年盼后年,盼了一年又一年,村里还是这烂毬式子,土瓦房,没院墙,娃们家睡个觉都闹得满城风雨,这是不是我的过?”。德胜说到这里,老泪纵横,“叔急呀,急得睡不着觉,得想个办法闹的改变,最其码家家有院墙,晚上睡觉也就踏实了,可叔的这身子骨,不争气啊。”



翠玲从老队长的言语中听出了眉眼,她在娘家也是粘过官事的,对农村、农民的生活状况是知道一些,叔说的都是大实话。不知怎的,对眼前这位老党员、老干部有了高看的感觉。“叔,不说了。我和民全以后跟着你,好好干,改改咱村的门楼子!”



“不行啊”。德胜手捂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呷了一口茶后,稍微平静一些后,接着说,“老了,弄不成事了。得找个替头子,我把苟家滩的人齐齐的捋了一遍,掂量来掂量去,还是民全我看还可以接这个班。”



“不行不行,我刚从部队回来,对村里的情况不熟,再说我的火爆、娃娃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民全着急地连忙摆手推辞。



“那是闯劲。我说行,就行。翠玲我也打听过了,根正苗红,是个灵醒娃。有她这个贤内助,你怕啥?退一步讲,后面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坐阵,不用怕!”



民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象个木瓜似的发瓷,还是玉玲脑子转的快,戳了民全一锤,“你道是说话呀?婆婆妈妈的,弄还是不弄,痛快一点。”



“上一点,再上一点,人就是要往上走的。”民全脑子还在洞房风波上纠缠,猛不丁儿脱口而出。



德胜听了会意地抿嘴一笑,“这事情先说这,下来我和大队书记交换一下意见,还要经社员大会选举走个过程,这样就名E言顺了。”



阳光下的苟家滩,高矮不一的房屋,杂乱无章。民全和玉玲从德胜队长家出来,却看到家家烟筒冒出的青烟,飘飘渺渺,直上天空。这平常熟悉不太在意的烟火气,此时候在小俩口的眼里,是生命的律动,更是力量和希望的象征……

“狗娃录音带子还要不要?”民全小声征求翠玲的意见。

翠玲听了怔了一会,坚定的说,“不去了,去要,会越描越黑。走,回家和咱大咱妈商量,先修咱屋的围墙!”

作者介绍

高五幸,笔名:高五星,初中文化,西安市灞桥区新筑街道新寺村人。自幼酷爱文学,20岁创作的剧本“席筒相亲”(与王韶之合著)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在省市主流媒体先后发表新闻稿件数百篇,曾经是中共灞桥区委中心通讯组成员,西安晚报通讯员,被西安晩报,中共灞桥区委评为优秀通讯员。“美篇”文学领域优质作者、话题评论员,陕西农村报网专栏乡村作家、陕西省农民诗歌学会会员,法制文萃西部网特邀作家,灞桥区作协会员、灞桥区诗词楹联学会常务理事。著有《灞上烟火》《灞上人家》《灞上放歌》文集三部。




高五幸 发表于 2022-9-21 13:54:14

就这式子继续往下写就嘹扎咧。能幻醒多少尘封的新筑记忆。回忆青春,青春满襟[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强][强][强][强][抱拳][抱拳][抱拳][抱拳]
华蕭诗奴子 谢谢楊庄的乡党、老文化人。

司马君 发表于 2022-9-21 23:52:37

这篇小说是我近年来看到的最精彩的微型小说,人物形象刻画的好,活灵活现,故事生动,情节跌荡起伏,生活气息浓,建议改编成《百家碎戏》!

高五幸 发表于 2022-9-22 07:22:38

司马秦剑 发表于 2022-9-21 23:52
这篇小说是我近年来看到的最精彩的微型小说,人物形象刻画的好,活灵活现,故事生动,情节跌荡起伏,生活气 ...

谢谢老师的鼓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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